涼山彝族也不例外，在我們那地方一戶人家媳婦有喜的消息神秘兮兮地傳開后，所有的親戚鄰居就都著盼著嬰兒的誕生，連放豬娃都會神神秘秘地拔來燈芯草，兩人各執(zhí)一頭，由執(zhí)根端的撕開一小叉后嘴對叉口哈氣念道；“吔——，××××家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然后兩人從兩端撕向中間，中間有一根筋相連呈“H”狀則是男孩，若有兩根筋相連呈菱形則為女孩。這種占卜游戲還真有碰巧的時候呢。 

 

　　生頭胎時有婆婆的媳婦用不著自己操心，盡管從羞羞答答的媳婦口中問不出預(yù)產(chǎn)期，但心細(xì)的婆婆可根據(jù)媳婦厭食嗜睡的月份估算出生產(chǎn)的大概日子，并開始忍嘴收藏臘肉香腸，催喂誕生筵上吃的大紅公雞，出戶禮上吃的豬或羊，準(zhǔn)備好燕麥炒面。沒了婆婆的媳婦生頭胎時也有娘家母親為其準(zhǔn)備紅公雞的，而且認(rèn)為頭開得好的，以后每胎的紅公雞就由娘家供給。當(dāng)然更多的是頭胎以后婆家娘家不再包攬，由孕婦自己去張羅了。

 

　　什扎方言區(qū)還興女兒懷頭胎時，娘家為女兒準(zhǔn)備一頂莊重典雅的荷葉帽，孩子一生下地便將年輕姑娘媳婦們戴的、里襯紅絨布舒翹如鷹翅的黑底繡花瓦蓋換下，以示她已為人之母了。

 

　　誕生禮

 

　　通常是產(chǎn)婦一有動靜，丈夫便跟母親或嫂子說聲：“她說她感冒了，你們過去照看她一下”就避開了。母親和嫂子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趕忙去請村子里有經(jīng)驗(yàn)的老年婦人給產(chǎn)婦接生。聽見某家媳婦要生了，鄰居女人們都主動來關(guān)心幫忙。有些用盡了各種催生辦法實(shí)在生不下來的，被認(rèn)為是鬼怪在作祟，便一只接一只地打雞咒鬼，甚至請?zhí)K尼來敲鼓作法驅(qū)鬼。原先清一色都是女人的屋里這時男女混雜也顧不上難不難為情了，因?yàn)橐晃葑拥哪信夹慕怪a(chǎn)婦和嬰兒能否平安度過難關(guān)。

 

　　孩子呱呱墜地后，人們?nèi)玑屩刎?fù)，由接生婆指揮著先燒一鍋被彝人稱之為“凈水”的熱水給嬰兒洗浴，然后用產(chǎn)婦背著家人偷偷縫綴的氈片——心事稍差的，連氈片都由婆婆準(zhǔn)備——包上交給產(chǎn)婦，讓嬰兒咂奶。其他人便開始煎雞蛋、煮掛面犒勞前來幫忙的婦人們。吃過煎雞蛋煮掛面，緊接著張羅誕生筵。

 

　　敘事長詩《媽媽的女兒》中“誕生”一章描寫的是：“撮來黃蕎麥，捉來黃母雞……”但我們那地方（屬所地方言區(qū)的西昌市大箐鄉(xiāng)）不管生兒生女，誕生筵上都興蒸燕麥炒面疙瘩，殺只大紅公雞，隨煮一大鍋特意收藏的香腸臘肉招待鄰居老小。舉行過活靈超度的人不能享用誕生筵，因?yàn)樗ㄋ┮咽亲娼绲南热肆?，所以得給他（她）另開小灶。

 

　　吃過煎雞蛋煮掛面，差人手拿鐮刀或尖刀——鐮刀表示生了女兒，尖刀表示生了兒子——去找嬰兒的父親報喜，叫他回來殺雞。報喜人最好是嬰兒的伯母或姨娘，這種身份的女人不致于讓嬰兒父親尷尬。但靦腆的男人根本不敢回來見一屋子的女人，直到誕生筵過后嘰嘰喳喳的女人們走光時才敢悄悄潛回家中見妻子兒女。

 

　　出遠(yuǎn)門的嬰兒父親說不定他哪時到家，不可能有人拿上鐮刀或尖刀一直在路口等他，這時就將鐮刀或尖刀插在門上給他報喜。

 

　　雖說頭一胎不論生兒生女家人都一樣高興，有些人甚至還說頭一胎生女兒好，能早給父母當(dāng)幫手。但因?yàn)橐腿说膫鹘y(tǒng)觀念，潛意識中還是覺得生了兒子心里才踏實(shí)，有道是“兒子是根”，“生子添威榮”呢。因此有些人家兒子的誕生禮往往比女兒的誕生禮搞得隆重，而且兒子生得再多也不嫌；有些人家接連生上幾胎女兒時就懶得再舉行什么禮了。特別是生了幾胎都沒見兒子的，產(chǎn)婦只有在怨聲中抹淚過日子。

　　出戶禮

 

　　誕生禮過后便是出戶禮。嬰兒出生后第二天或第三天擇吉日舉行。舉行出戶禮這天母親像征性地將嬰兒抱到戶外見天日，給嬰兒剪點(diǎn)胎發(fā)縫在布條中給嬰兒作手鐲，男嬰用藍(lán)布并只限戴左手，女嬰用紅布雙手都戴。因此我們那地方又將出戶禮稱為“剪頭禮”。還說不扎耳朵眼死后的靈魂將是瞎子，因此出戶禮上在孩子嬸娘中選一位命最好的給孩子扎耳朵眼。扎耳朵眼男嬰只限扎左耳，女嬰雙耳都要扎。

 

　　舉行出戶禮這天，經(jīng)濟(jì)條件好的殺豬宰羊款待鄰居們，主食一般都為大米飯或蕎饃，經(jīng)濟(jì)條件差的人家殺不起豬，宰不起羊，只好用洋芋酸菜湯或連渣菜款待鄰居。凡參加過誕生筵的人都要來吃出戶筵。在沒吃出戶筵之前凡參加過誕生筵的人們都不能趟河，不能砍柴、翻地，所有農(nóng)活中只能扒摟樹葉或秸稈。嬰兒母親產(chǎn)后第一天出戶外勞作也只能從扒摟樹葉、秸稈的輕巧活開始，否則孩子一生都要受勞累。相處得好的鄰居才相互參加人生禮儀，也就想著為對方好，因此再是農(nóng)忙季節(jié)也沒人破規(guī)矩，主人家也為了不耽擱鄰居們的農(nóng)活，盡早舉行出戶禮，有些甚至吃過誕生筵當(dāng)天就緊接著張羅出戶筵。不論誕生筵，還是出戶筵都不能做兩摻飯。因?yàn)閮蓳斤埍徽J(rèn)為是“兇飯”。

 

　　參加出戶筵的鄰居們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濟(jì)條件或送雞蛋，或送掛面，或送燕麥炒面給產(chǎn)婦及嬰兒祝福，規(guī)矩多的人家怕自己家的鬼神跟著去攪擾作祟，通常順拾幾個紅辣椒在里邊再送去。據(jù)說邪祟最怕紅辣椒，由此可見彝民們的純樸與善良。

 

　　在出戶禮中還根據(jù)生辰命宮給嬰兒取名，并根據(jù)出戶筵上吃的東西給嬰兒取小名，如“根究惹”（煮蕎饃）、“洋尤惹”（小洋芋）等等不一而足。

 

　　穿衣禮

 

　　出戶禮過后是穿衣禮。我們那地方初生嬰兒過去沒給穿衣服，只用氈片裹裹焐在穿裙子披披氈的母親溫暖的懷抱中，等到七天以后擇吉日用其父親穿過的褲子縫件套頭的衣服，挖下的半圓領(lǐng)窩有些不剪下，將就反縫在衣領(lǐng)后，有些剪下后縫成一個小荷包將縫手鐲時沒用完的胎發(fā)裝在里面縫于衣領(lǐng)后。衣領(lǐng)只是象征性地用紅布條裹領(lǐng)窩邊，紅衣領(lǐng)使嬰兒顯得格外精神。給嬰兒舉行穿衣禮時，要請村子里家庭最幸福的婦女縫“狗皮”——為使嬰兒順利長大成人，我們那地方的彝人在凡與嬰兒有關(guān)的事物上愛用一些鬼神不屑一顧的賤詞，所以將嬰兒的衣服叫作“狗皮”。

 

　　給嬰兒穿衣服時，先將嬰兒衣服拿在狗肚皮下穿過，象征揭下的是狗皮。舉行穿衣禮這天通常做燕麥揪片湯，或做油炒蕎麥疙瘩湯，也有殺雞殺小豬犒勞縫衣鄰婦的。

 

　　滿月禮，兒子在出生后二十九天舉行，女兒在出生后三十天舉行。滿月這天有爺爺奶奶的嬰兒，其父母備上酒、燕麥炒面和熟雞蛋，將嬰兒帶去見爺爺奶奶，在爺爺奶奶家請上畢摩用豬或羊作一系列祈福禳災(zāi)接納人口的儀式，即使沒請畢摩也要用豬或羊，再窮也要將全家人聚攏一塊用只雞轉(zhuǎn)頭禳災(zāi)保平安。沒有了爺爺奶奶的就只有在自己家做儀式了。從這天起這孩子才正式算家庭中的人口，從這些方面來說“滿月禮”應(yīng)該叫“滿月接納人口禮”。因此，人們私下里詼諧地把沒滿月的嬰兒稱為“人蛋”。因此若是沒滿月的嬰兒不幸天折的話不興火葬，不興葬禮，不興放聲哭嚎，只是悄悄地用麻經(jīng)將竹片或木片連成簡將死嬰裹卷后，在面部的簡片上插根白雞翅管毛，然后將其面朝東方站埋于果樹下，祈求其后的弟妹能平安長大。

 

　　嬰兒滿月之前，母嬰都被認(rèn)為是污穢者，所以除自己的爺爺奶奶家外，不興到外人家里去。外公外婆同樣屬于外人，所以必須在滿月舉行過接納人口禮后才能帶去見外公外婆，沒有外公外婆的要見舅舅——因?yàn)樗杏H戚中以舅舅為大，沒有舅舅的還得拜泉水為舅舅——而且只能在單歲，翻過年才滿月的就只好等到虛歲的三歲再去見外公外婆及舅舅了。

 

　　去見外公外婆或舅舅時，必須是孩子的雙親同行，他們?yōu)樽约旱慕茏餮φ堎p般背上酒、燕麥炒面和熟雞蛋一路張揚(yáng)著每遇路人就請其喝酒，路人或多或少地賞賜給嬰兒錢物，以示祝福。外公外婆家也滿懷喜悅地殺豬打羊設(shè)宴招待他們，再不濟(jì)的也要?dú)⒅浑u。所有前來喝酒的鄰人或多或少都要賞賜錢物給嬰兒，外公外婆和舅舅更是犒賞有功者一般牽羊給嬰兒的父母，再窮的人家那只嬰兒的長壽雞是不能免的。有了孩子，婚姻家庭就基本穩(wěn)定了，所以一直將女兒的陪嫁物留在家中代管的娘家，這時也就放心地派上幾個族中父老將陪嫁——通常都是多則十幾二十只，少則五六只的羊——送到女兒家。添了丁口又進(jìn)了財?shù)膵雰焊赶底迦四歉吲d是可想而知的，因此又殺豬打羊大宴賓客，以答謝嬰兒母親娘家人。

 

　文/阿蕾 圖/涼山城市新報記者 阿克鳩射